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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山风月剑(全)-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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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 2024-11-25 05:31:36

  

第四章 青青子衿 1




李逍遥嘻嘻一笑,用力握了下她手腕,道: 灵儿,那小子家伙地道,弄得你也挺美罢?赵灵儿慢慢低下头去。过了片刻,突然仰起了脸,脸上满是泪水,哽咽道: 逍遥哥,我……我……你是不是不要人家了?李逍遥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,笑道: 逍遥哥本待同你打个商量,请你同那小子再睡上一觉。啧啧,你不肯答应,也就罢了,又何必要哭?赵灵儿揉了揉眼睛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李逍遥向下身一指,只见那先前绵软的阴茎正缓缓挺立起来,接着笑嘻嘻地道: 我方才见你同那小子……

嘿嘿,不知怎的,这……这里……那个……你晓得了?……好灵儿,你能不能答应逍遥哥,再同他弄一次?赵灵儿猛然间瞪大了双眼,失声道: 啊,你说什么?你……你……你这人真是…… 脸上挂着泪珠,却猛地大羞掩面。

李逍遥揽住她柔软的腰肢,道: 咦,瞧这样子,你是不肯了?赵灵儿扭捏了半晌,这才羞道: 人家几时说过不肯了?不过……不过……

你是我的丈夫,怎能许我同外人……外人……李逍遥喜道: 啊哟,妙极,妙极!原来你倒肯的!……你管我是谁的丈夫?

总之你肯同人睡觉,便是我的好老婆!赵灵儿转过脸来,向李逍遥瞪视良久,撇撇嘴道: 真不晓得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。怎么?人家的身体被……被别的男人射精进去,你好喜欢么?李逍遥只觉胸膛里猛地一塞,气息几乎窒住,大喘了几口,哑声道: 喜欢,喜欢! 突然双臂一张,身子前扑,猛地将赵灵儿扑倒,急急去扯她衣衫。

赵灵儿叫道: 啊哟,你……你做什么? 李逍遥红着眼睛不语,手上加劲,几把便将赵灵儿下衣尽数褪去,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大腿。

赵灵儿身子扭来扭去,双足乱蹬,叫道: 你……逍遥哥,你快放手!李逍遥喉咙里 吓吓 响了数声,双手按住她两肩,喘着粗气道: 好灵儿,我……我忍不住了,先他妈的来上一回再说!赵灵儿听他一说,反倒夹紧了双腿,又伸手拼死护住要害,吃吃笑道: 你……你这人真是古怪,听说人家要被别人的大阳具射精进来,便这般……啊哟,你先等一等,人家有话要说…… 捋了捋散乱的发梢,正色道: 逍遥哥,人家既嫁给了你,便是你的老婆,对不对?李逍遥不解她此话何意,茫然点头。

赵灵儿道: 那么你去问一问,天下……嘻嘻,天下可有人愿将自己老婆送给旁人睡的?再说,他……他那人我晓得的,精液多得吓人,哪回都要射得人家里面满满的,人家倘若怀了他的孩子,又怎么好?李逍遥微微一怔,随见她眼光一闪,笑容里尽是狡狯之意,登时恍然大悟。

当下俯头下去,伸着鼻子碰碰她脸颊,缓缓说道: 天下间这类人还少吗?

哼,傻丫头,不过你先前不晓得罢了……赵灵儿慢慢将手抽回,放在自己高耸的胸前,盯着李逍遥吃吃笑道: 嗯,现下我总算晓得啦,你就是那类怪人,喜欢看旁人用大阳具插……插人家,喜欢人家的身体被射精进去,是不是?李逍遥满面通红,连连点头,却说不出话来。

赵灵儿轻打他一记,故意撅起嘴道: 哼,你这人真坏,自己喜欢看,便强要人家同他睡觉,好不讲理。他那人的阳具好大的,从前每次在人家身体里射精,都射得好深,人家是你的妻子,可……可不愿不明不白地怀上孩子。李逍遥道: 啊哟,对了,我方才也听见你们说话,这人便是你从前的……

从前的小高了?老子不管他那里是大是小,你先说说,这小子不是掉进海里喂王八了?怎的突然又活转过来?赵灵儿红着脸道: 人家先前也以为是这样。昨晚听他说起,才晓得他在海中漂浮半日,终于给人救了起来。他不敢回仙灵岛,又惦记着我,便在这左近住下。待我给那姓崔的恶人捉到你家,这才被逼现身。李逍遥哼了一声,道: 算他命大……可是他干么又蒙起脸来扮乌龟?赵灵儿迟疑道: 人家也很奇怪。其实他同两个恶人厮杀,那水月宫的功夫我又怎会认不出?只怕是……只怕是……李逍遥抢着道: 他妈的,这小子爱蒙起了脸,咱们理他做什么?嘻嘻,你……你不喜欢他的家伙太大,那么我们另外选一个,不过……话音未落,猛听 唰 地一声,舱门大开,门外有人低声说道: 李兄,不必另选人了,就是小弟罢。二人未料舱外竟然藏得有人,不禁大吃一惊。李逍遥疾忙翻身坐起,赵灵儿也扯过薄被围在身上。那人膝行进舱,向着二人微微一笑,回手闭紧了舱门。李逍遥借了昏暗的灯光看去,见那人一身青衣,眉目俊朗,正是小高!

赵灵儿同小高眼神相触,脸上立时晕红一片。李逍遥给他听去了隐事,也有些手足无措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小高冲李逍遥拱了拱手,道: 李兄,小弟先前在你家中所为,实在是不得以,你别见怪。李逍遥忙道: 好说,好说。也多亏了你,才能救出灵儿。 说着话,向赵灵儿瞥了一眼,心道: 老婆都教你睡了,在老子家里杀个把人,又算得了什么?

你也用不着客气。小高又道: 一功一过,刚好两抵,咱们也不用再提了。你适才同灵儿商量的话,小弟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,可还作得数么?李逍遥 砰 地一声,在舱板上重重拍了一记,怒形于色道: 他妈的,你这是什么话,敢瞧不起老子……小高道: 那怎么敢?不过……有人最喜欢开玩笑,说了话又不作数,也是有的。李逍遥沉吟了片刻,说道: 你也不用拿话激我,先前在岛上之时,灵儿早同你玩了不知几百回,再弄个一回两回,我又有什么舍不得了?小高向赵灵儿望了一眼,说道: 好!李兄,听灵儿讲,你们此行是要往苏州去的。这货船笨重行缓,可还有好一段路呢……李逍遥笑道: 正是,不知你老兄肚子里又有什么鬼主意了?小高一竖大拇指,赞道: 李兄果然聪明。 转头又问道: 灵儿,你怎么说?赵灵儿向被子里缩了缩,红着脸道: 人家……人家听逍遥哥的。李逍遥扯开被子,掀起她衣襟抖了几抖,露出内中透肉的小衣来,笑道:他妈的,你肯听我的话才怪!我几时教你穿这东西了?怎么你又穿在身上?赵灵儿羞道: 那……那东西是他逼人家穿的,作不得数…… 正说着,灯焰突然 哔剥 一跳,刹那间满室皆明。李逍遥见她羞容满面,娇艳的唇间露出两颗雪白细齿,登时勾起满腹淫思,忍不住一把抱住。

刚待有所动作,突然肩头给人轻轻一拍,小高在耳旁低声说道: 李兄,灵儿现下是小弟的娘子,你冲她挺着这话儿,又一个劲地动手动脚,似乎……似乎不大合适罢?李逍遥愕然转头。小高摆了摆手,又道: 李兄,你适才说的话,小弟心下最明白不过。你见了灵儿同旁人睡觉,便很是动兴,比自家弄她还惬意几分,是不是?她若能去勾搭旁人、与人通奸,那就最好,是也不是?赵灵儿大眼睛闪了几闪,红着脸望着小高,眼中水汪汪地,几欲滴出水来。

李逍遥侧头想了想,笑道: 你这话虽然不错,可是太也难听。他妈的,你倒先将老婆拿来教我玩玩,瞧瞧心里乐是不乐?小高面色不改,缓缓道: 自然是乐的。所以你李兄才要看着灵儿同人偷情,看着我将阳具送进她身体里去,最好她叫我相公,你才喜欢,难道不是?李逍遥听着听着,脸上笑容渐渐淡去,心却跳得愈发疾了,只觉嗓子里一阵发干,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。

小高伸手将赵灵儿揽进怀中,在她唇上深深一吻。赵灵儿口里 呜 地一声,当胸一推,却推他不动,只觉浑身上下火烤般烫。她虽同小高做过数不清的夫妻之事,但当着李逍遥这个正牌老公,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慌乱与羞怯。

小高微微一笑,接着道: 这船距苏州还有十多日路程,也便有十多晚好过。

你想一想,这几日若教我做灵儿的相公,晚上同她睡一张被子……啧啧……

啊,是了,李兄若是情愿,我们三人同睡,那也未尝不可。李逍遥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完,只觉句句打动自己的心坎,脑子里一阵胡涂,重重点了点头,道: 那是自然。不过这船上的人……小高抢着道: 这也不必担心。你适才听见了,我身上带得有 忘魂花 ,饭菜里只消放入丁点,管教他们一个个睡得死猪一般。嗯,从今往后,灵儿便是我二人的,她白天依旧做你的老婆,晚上睡觉之时,便是我的娘子。你……你意下如何? 边说边曲起食指,在舱板上不住轻轻扣击,脸上满是询问之色。

李逍遥听到 她白天依旧做你的老婆,晚上睡觉之时,便是我的娘子 这句,只觉浑身欲火沸腾,再也按捺不住,当即伸掌出来,叫道: 好!小高大喜,也伸出手来,两人连击了三下。赵灵儿看看李逍遥,再看看小高,低头不语,心中既有七分欢喜,又怀三分羞涩。李逍遥无意间同小高目光相触,猛地一怔,只觉他满脸的笑容背后,似乎隐着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,令人不寒而栗。

小高道: 李兄,咱们今晚如何睡法?李逍遥惊道: 怎么?今……今晚便要……小高笑道: 自然是了。这样罢,头一晚照顾你老兄,我们去隔壁睡,免得……嘻嘻,免得……李逍遥嘴里啧啧数声,一摆手道: 别,别。既然如此,就同在这里睡罢,出来进去的,吵到别人怪不好意思。 赵灵儿忍不住 咭 地一声,笑了出来,赶忙又掩住了嘴。

小高扯扯她衣襟,道: 娘子,还愣着做什么?还不快替两位相公铺被?

. 赵灵儿脸 腾 地红了,指了指李逍遥,嗫嚅道: 他……他那边有被褥的……

小高呵呵笑道: 那就替咱们铺啊。 说着一挥手,扇灭了油灯。

李逍遥呆了一呆,黑暗中只听 悉索 声响,二人似在铺陈被褥。片刻之后,小高低低说了句什么,赵灵儿 咭 地一笑,腻声道: 不…… 小高柔声道: 乖……听话。 静了片刻,又响起脱衣之声,不时夹杂着赵灵儿几声轻笑。

李逍遥头脑中一阵晕眩,恍惚如在梦中。

过了半晌,突然间香气大盛。李逍遥辨出是赵灵儿身上的脂粉气息,心头不禁突地一跳,想着被中二人赤身搂抱、交吻缠绵的情景,阴茎早已坚硬如铁。当下再也忍耐不住,起身将舱门拉开,借着淡淡的星光看去。只见那被子给二人撑得高高隆起,内中一条光腿探将出来,腿上肌肉结实,显然是小高而非赵灵儿了。

被里时时又动得一两下,传出细语之声,语声断断续续,却听不大清楚。

李逍遥慢慢爬过去,将被子掀开一角,哑声道: 灵儿,你……你两个说些什么?教逍遥哥也听听。 却听赵灵儿嘴里 呜呜 数声,那被子突然给人发足踢开,飞到一边,露出两具光溜溜的肉体。李逍遥吓了一跳,见二人头上脚下相对而卧,紧紧抱在一处。赵灵儿握着小高的阴茎,将龟头在口中吞吐正欢,与李逍遥目光一接,惊得尖叫一声,忙不迭便要放手。

小高一把将他按住,道: 娘子,李兄也不算外人,又怕的什么羞?赵灵儿吐出阴茎,红着脸道: 你……胡说什么?人家几时答应做你的……

娘子了?小高转头冲李逍遥挤了挤眼,指指赵灵儿腿间,道: 等会儿我射精进去,你还不算我的娘子? 不待她答话,又道: 娘子,你还记得先前在岛上如何玩儿的?咱们使出来,给李兄瞧瞧。赵灵儿瞥了一眼李逍遥,羞道: 不要,有逍遥哥在这里,人家害羞。李逍遥忍住心跳,伸手过去,与她相握。赵灵儿浑身一颤,红着脸慢慢趴跪在舱板之上。小高转至她身后,捧住雪白的屁股,伸舌在股沟间舔动起来。赵灵儿立时尖叫一声,死死抓住了李逍遥的手掌。

过了半晌,小高抬起头,轻声道: 娘子,躺下了,相公这便要插进去射精了。赵灵儿 嘻嘻 一笑,松开李逍遥的手,转身一把捉住小高的阴茎,道:不,人家不要。你……你的阳具好大,人家怎么晓得插进去会不会很痛?小高 啊哟 一声,摊摊手对李逍遥笑道: 李兄,我娘子不许,这却如何是好?李逍遥不禁的吞了口口水,看看小高,又看看赵灵儿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赵灵儿故意沉吟片刻,一扬脸道: 那……咱们先要说好,不准再射进人家身体里去!你若不答应,人家就不给你插进去……小高诺诺连声,扶起赵灵儿,待她仰面躺倒,身子一侧,就势压了上去。这一串动作未见得如何迅捷,却完全不容旁人有所反应。李逍遥心头方觉一凛,便见赵灵儿双腿高抬,小高挺着阴茎紧贴过去,跟着腰部一沉,缓缓抽动起来。

舱内昏黑,李逍遥虽瞧不见二人性器交接之处,可那声声水响和喘息却不容置疑,且大有愈来愈疾、愈来愈猛之势。他强忍住兴奋,连吞了几口口水,转至二人背后,将头伏在舱板之上。便在阴茎抽出的一瞬间,猛地看清赵灵儿丰腴的臀胯间怒张的花瓣,而后尚不及细观,小高那粗壮的家伙已再次送了进去。

赵灵儿已给这疾风骤雨般的进攻弄得欲仙欲死,语不成声。小高再弄了半晌,突地停住手,扭头向李逍遥道: 李兄,如何? 李逍遥瞪着眼,也不知他问哪件事 如何 ,茫然点了点头。

小高嘻嘻一笑,转回头去,问道: 娘子,你相公的阳具插在里面,喜不喜欢? 李逍遥竖起耳朵,却不闻赵灵儿答言。小高又低声追问了一句,才听赵灵儿小声道: 喜欢…… 这二字吐出,却声如蚊蚋,几不可闻。

小高笑对李逍遥道: 李兄,劳驾你问一问我的娘子,她最爱谁的大阳具?

说着又缓缓抽动起来。

李逍遥脸上一热,犹豫了片刻,低声道: 灵儿,你……你……你心里最爱谁的大阳具?赵灵儿喘息着道:是……是……小……小高……李逍遥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都沸腾了,耳中一阵 嗡嗡 作响,朦胧中又闻小高 咦 了一声,道: 你现下是我的娘子,要叫我什么?赵灵儿沉默片刻,低低地道: 相公……小高欢声道: 灵儿,我……我…… 猛地俯身下去,死死抱住了赵灵儿。

两人嘴唇互咬,都说不出话来,小高的下身发疯般地挺动,愈来愈快,愈来愈猛,到后来直如疾风暴雨一般。赵灵儿浑忘了李逍遥的存在,给他弄得纵声尖叫,屁股左摇右摆,急欲逃脱身体里的阳具,只是腰肢给他紧紧按住,半分也动弹不得。

再过得片刻,李逍遥与小高同时闷哼一声,射出精来。赵灵儿尖叫道: 啊!

你……你……你怎么又射进人家里面?啊,先前说好的,你……你快拿出来,人家才不要……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次日一早,赵灵儿迷迷糊糊醒来,见李逍遥同小高俱已离开,舱中的被褥东一条、西一条地散落满地。她披衣坐起,回想昨晚之事,不禁脸上一红。

接下来的十余日,果真如小高他二人所议那般,赵灵儿白天陪李逍遥吃饭、练功,晚上便同小高睡在一张被中。小高本就对赵灵儿爱若至宝,又兼淫兴颇高,每晚均要拉着她通宵淫媾,不知弄尽了多少旖旎风光。李逍遥时而同宿一室,时而伏在外面偷瞧。赵灵儿这回紧守住了防线,虽然任小高恣意玩弄,却再不许他随便射精在身体里面。

这一日天刚过午,李逍遥同赵灵儿吃罢了午饭,正自闭门练功,忽然听到一阵打门之声。李逍遥出舱看时,见小高笑嘻嘻地望着自己,而后一板脸,说道: 李兄,你这娘子我不要了,从打今日起,你便领她去罢。 赵灵儿闻声钻出舱来,先吃了一惊,只见方老板背朝自己立在船头,正向着船伙们大声吆喝。众人你来我往,乱作一团,却不晓得有何事发生。

李逍遥愕然道: 怎……怎么? 小高哈哈大笑,伸手向前方一指,道:你们看。 李逍遥同赵灵儿极目望去,远远的只见大江之上水色茫茫,波光耀眼,却无甚奇处。便在此时,船头忽地一转,眼前现出一片港湾,岸上柳色青青,苍翠欲滴。

小高挥了挥手,笑道: 看到了?穿过前面这片柳林,再走不远,便是苏州城了。

午后那货船泊进码头,李逍遥携了赵灵儿向方老板辞行,小高也随着一同下船。三人上得岸来,李逍遥问起他日后有何打算。

小高瞅了瞅赵灵儿,道:「如今小弟孑然一身,只灵儿这一个亲人,李兄,我又能有什么打算了?」

赵灵儿脸上一红,心下好生为难。

李逍遥想了想,道:「也好,你先随我们进城再说。」

那码头上原有两条路通往苏州城。大路笔直平坦,车来人往,甚是喧嚣。另有一条羊肠小径,蜿蜒曲折,两侧生着无数的杨柳,打眼一望,柳林茫茫无际,只见绿涛千顷,却不见一个行人。小高当先引领,三人沿小路前行。

那小高言语诙谐,口舌便给,一路谈说起离岛后所见的各样趣事奇闻,二人听得津津有味,颇不寂寞。

李逍遥瞥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,猛地心中一动,暗想:「不好!这小子头脑伶俐,能说会道,甚是讨人喜欢,灵儿同他处得久了,难保不生二心。他两个偶尔勾勾搭搭倒也罢了,就怕给老子弄个‘旧情重叙’、继而‘谋杀亲夫’的官司出来,那可委实大大的不妙。」

盘算良久,计议已定,打算一俟进城之后,便想个法子轰他走人,那时才得安心。

小高这当儿正说到给船家救命的一段,赵灵儿且听且问,笑个不停。无意之中一侧头,见李逍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奇道:「逍遥哥,有什么事?」

李逍遥忙道:「啊,没啥,没啥……」

伸手向前面一家饭铺一指,道:「……肚子饿啦,过去瞧瞧有什么吃的。」

那饭铺孤零零立在道旁,门窗俱已破败不堪。三人进得店来,见厅中胡乱摆放着三张旧桌,一名老妇正倚着桌角呆呆发愣,不晓得在想什么心事。那老妇见有客上门,扶着椅背慢慢站起身来。小高吩咐她倒茶,又教煮三碗面。那老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,慢吞吞去了。

三人坐了良久,却始终不见茶来。李逍遥笑道:「这鬼地方,连野狗也没一只!谁又会来喝茶、吃面了?嘻嘻,她这里的生意,只怕较我那宝号还颇有不如。」

赵灵儿微微一笑,起身进到灶间,向那老妇讨水洗脸。

小高也紧跟着进去,过得片刻,两手各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素面转将出来,向李逍遥道:「李兄,灵儿去后面茅厕净手。茶却来不及烧了,咱们先吃面。」

李逍遥起身接过,奇道:「咦,店家呢?怎么教你亲自端面?」

小高向身后一努嘴,道:「这铺子里就只那老婆婆一人,伙计也没得一个。小弟适才吩咐她杀一只鸡,给李兄打打牙祭,这面就顺手替她端来了。」

俯身吹了吹面碗里腾腾的热气,笑道:「李兄,请罢。」

李逍遥早饿得发昏,虽见那面汤里一星油花也无,这「素面」的「素」字,叫得必是货真价实、童叟无欺之至,却也顾不得再挑东拣西,何况素面之后,尚有肥鸡的指望?当即三下五除二,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。丢下饭碗,拍拍肚皮,还只五、七分饱,正待唤那老妇添来,突然想起赵灵儿业已离开半晌,却还不见回转,不由奇道:「咦,这店里的茅厕是在三十里外么?灵儿怎的要去这久?」

起身欲待往屋后探看。

小高伸出筷子,向他身后一点,道:「那不是来了?」

李逍遥回头一看,身后静悄悄的,哪有半个人影?正自莫名其妙,眼角余光瞥见人影一晃,小高似已长身而起。

李逍遥的头脑何等聪明?心念电转,立时晓得不妙,不待头颈回转,先将手一甩,一双筷子摔向对方面门,跟着发足向身前的方桌踢去,只盼那桌能阻得他一阻,之后再行设法。

哪知小高出手迅疾,快愈闪电,头一偏,便避过筷子,李逍遥那腿刚刚半抬,已被一指重重戳在胸口,正中「天枢穴」。

李逍遥「啊」地一声,顿时全身酸软,摔坐在椅中。他穴道被制,手脚动弹不得,讲话却是无碍,当即叫道:「高兄弟,你……你这是何意?」

小高一言不发,走过来在他「气海穴」、「关元穴」上各补了一指。

李逍遥怒道:「你是疯了么?先前在我家里,就偷袭点我穴道,这回又来!莫非你点老子的穴道,点得好过瘾吗?」

小高慢慢将店门推闭,这才走回到原位坐下,沉着脸道:「李兄,对不住。小弟倒不是点穴上瘾,只是突然之间记起,你新近学了一门高深的内功心法,倘若竟然晓得自解穴道的法子,岂不大大的麻烦?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。」

顿了一顿,微微一笑,又道:「……好在等会儿便要送你上路,委屈也不过这一时。」

同船十余日下来,李逍遥深知这人心思缜密,做事精细,那杀死黄四、孙老七的手段,更是狠辣至极,令人犹有余悸。这时见他笑容古怪,似乎话里有话,不由得心中一阵发毛,暗道:「等会儿便要送老子上路?那……那是什么意思?难道这小子见我走路走得辛苦,打算雇辆驴车给我代步?」

目光在小高脸上打了个转,立时晓得绝无这等美事,陡然间心头「突」地一跳:「啊哟,不好!他这是要对老子下毒手哪!他妈的,这疯子先前还好端端地,‘李兄’长、‘李兄’短,叫得我好像他亲爹一般,这会儿怎的突然翻脸?老子也不曾当真想过做他的爹、娶他的娘罢?灵儿呢?怎不见灵儿来救我?总……总不会灵儿也同他一伙罢?」

越想越是害怕,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高。

只见小高不慌不忙打开包袱,摊在桌上,拣出一柄亮森森的家伙,又慢慢转到李逍遥身后。

李逍遥认出他手里拿的正是先前杀死黄四同孙老七的短剑,那剑吹毛立断,锋利无匹,登时吓得毛发皆竖,颤声道:「高……高兄弟,你这是做什么?咱们无怨无仇,你……你……」

突然之间嘶声大叫道:「灵儿!灵儿……

你……你快来救命!「小高待他叫声少歇,随手拖过一条春凳坐下,淡淡地道:「姓李的,实话对你说了罢。那做饭的老婆子已教我杀了,灵儿也给我点了穴道,现下正躺在灶间里睡觉。你便是叫破了喉咙,只怕也没人听到。」

李逍遥闻言通身一震,看看小高的样子,似乎不像说谎。他依稀记得那老妇头发花白,眼光呆滞,一望便知是老实本分之人,此刻居然惨死在小高之手,实在令人心酸。赵灵儿并非同谋,这一点虽然尚可自慰,只是她既也中了暗算,那么自己的处境只怕就更加不妙了。

他肚子里念头急转,暗暗盘算逃生之计。小高却似晓得他心意,微微一笑,道:「我来前已向货船上的人打听过了,这条小路绝少人行。你盼着拖延时间,等人来救,真正是痴心妄想。」

李逍遥又急又怕,哭丧着脸道:「你……你到底想要怎样?我哪里得罪你了?」

小高脸色一变,突然「啪啪啪啪」左右开弓,扇了李逍遥四记耳光,恶狠狠地道:「灵儿是我的,你却偷娶了她,难道还不该死?」

这几记耳光打得甚重,李逍遥脸上火辣辣的,心下又惊又怒。

停了片刻,只听小高又道:「……你也别来怪我,要怪就怪你自己。先前在船上之时,我曾有意在你饭里少下迷药,为的是教你提前醒来,窥见灵儿同我淫戏,一怒之下将她休了。谁知你这家伙厚颜无耻,竟然全不理会!哼,倘若你那时知难而退,也不会有今日之祸,现下一切可都晚了。」

提起短剑,在李逍遥胸前、颈间比来比去,恨声道:「我要在你这里戳一剑……嗯,这里、这里……也都这般依样戳上一剑!狗贼,看你如何来同我争灵儿?」

李逍遥万料不到这人的心机竟如此深不可测,看来无时不是笑容可掬,实则竟已恨己入骨。那短剑锋利,触肤生寒,却也抵不过心中的凛凛寒意,不觉「激灵灵」打个冷战,喃喃地道:「你……你为了灵儿,竟然滥杀无辜,如今又要杀我,你……你……」

小高来回踱了几步,冷笑道:「姓李的,我因灵儿受尽委屈,为的便是娶她为妻。这些事谅我不说给你听,你死也不肯瞑目……」

停了一刻,道:「你可知道,我给那死鬼老太婆逼下海去,侥幸逃生,后来去了哪里?」

李逍遥抬头望了他一眼,迟疑道:「你先前曾说,一向躲在附近农家……」

小高陡然间哈哈大笑,越笑越是声高,笑得眼泪几乎也淌了下来,半晌擦了擦眼睛,大声道:「蠢货!我去了南绍,去了拜月教!」

李逍遥「啊」的一声,失声惊叫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大骇之余,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。

小高一字一顿地道:「是,我便是去了拜月教。那姓崔的三人,正是我领上岛的……」

他慢慢坐下,将这三个月所历之事,逐一讲述出来。

李逍遥听着听着,渐渐充耳不闻,不由自主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幕一幕,那诸多的谜团也随之豁然而解:「姓崔的三人从未到过江南,如何晓得仙灵岛上的情形?三人上岛那夜,我曾听他说要‘干掉这小子……’,那说的又是谁了?及至十里坡学艺后,回家听到黄四同孙老七说话,他二人嘴里说的‘躲起来的小子’,只怕未必是我李逍遥,而是眼前这位小高!」

「这人心机叵测,当真是骇人听闻……原来他为得到灵儿,竟然逃命之余,反投敌处。而他始终对姓崔的三人存有戒心,引他们上岛之后,便即躲了起来。待三人施放迷烟、迷倒众人,血洗水月宫之后,这才悄悄潜入我家里,助我救出灵儿。当晚,他又将灵儿约到十里坡,花言巧语,骗她同自己远走高飞……这些都还罢了,他……他居然能追到船上,扮作一名小厮,等候时机夺取灵儿。这人为了灵儿,害了多少条人命?实在是算不得人了!难道……难道喜欢一个女人,当真值得如此地煞费苦心么?」

他脑子里有如过电一般,顷刻间便将整件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,越想越是心惊,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。

只听小高缓缓说道:「……我也晓得,那拜月教主老奸巨猾,他说攻破了仙灵岛,便将灵儿给我,这话能有几成是真?可是凭我一人之力,怎斗得过水月宫的那些人?我不去求他,还能求哪个?天下虽大,能为我所用的,却只有拜月教了。哈哈,这……这真是天大的笑话!」

李逍遥见他讲到这里,已是神色癫狂,两眼通红,几如野兽一般模样,忍不住颤声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简直是疯了!」

小高举剑往李逍遥颈间轻轻斩落,「嗤」地一声,登时鲜血迸射。

李逍遥痛得失声大叫。小高两眼一瞬不瞬,盯着他道:「是,你说的是,我是疯了。你敢抢了我的灵儿,我……我要将你千刀万剐,碎尸万段!」

跟着又是一剑斩在肩头。这回他却不等鲜血流出,伸手封住李逍遥肩上穴道,喃喃地道:「我先不要你死,先不要你死!你死得太过痛快,岂不大大的便宜?我要一刀一刀,将你割得体无完肤……咦,你怎么有些发抖?哈,你是怕了么?现下你总算不敢再同我争灵儿了罢?」

李逍遥见他说着说着,又要举剑斩落,心里一沉,急叫道:「啊,且……且慢!我……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,你现下杀了我,我定然死不瞑目,就是做鬼,也要回来寻你算账。你……你难道不怕鬼么?」

适才小高斩的那两记虽轻,但短剑何等锋利?伤口却着实不浅。李逍遥说完这两句话,已痛得额头上冒出颗颗汗珠。

小高停住了手,冷笑道:「你这桩鬼心愿,便是送灵儿回南绍寻母,是也不是?实话对你说了罢,这回拜月教东来江南的可不止姓崔的一队,后面还有更厉害的角色,为的都是拿住灵儿,送回南绍。你死以后,我即刻带灵儿远远躲了起来,再也不教拜月教的人找见。哼,你在九泉之下,也能安心了罢?」

说毕左手扳住他下颌,微一用力。

李逍遥气息为之一窒,不由自主地仰面朝天。突然间耳旁寒气大盛,晓得那短剑已横在颈间,只消小高的手腕一抖,自己便要与这人世久别了!眼见死到临头,不知怎的,却想起幼时在十里坡遇的那怪人,心中轻叹一声,瞑目想道:「你老兄曾说我前途无量……唉,这一卦只怕算得不准。老子才刚二十岁,爹娘还没寻到、老婆尚未娶稳,这就要先走一步了,又拿什么来扬名江湖、做个一代大侠?说起来人人都免不了一死,那也没什么好怕,只是不知我这样的倒霉鬼,将来转世投胎,会变个什么东西呢?」

便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,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尖叫,跟着只听赵灵儿厉声喝道:「小高,你住手!」

小高骇然回首,惊惶中手腕一颤,在李逍遥颈中拖出一道浅浅的伤口,那扳着他头颈的手却不觉松开。

李逍遥死里逃生,又惊又喜,喘了几口气,大叫道:「灵儿,这突然家伙疯了,你……你……你快些救命!」

赵灵儿自灶间门后缓步走出,双眼凝视着小高,面沉似水,一言不发。

小高只觉她目光有如冷电,照得自己遍体生寒,当下不敢与她眼神相触,踉跄后退了几步,伸手扶住桌角,颤声道:「灵儿,你……你……」

赵灵儿一步一步走至小高近前,忽然幽幽轻叹,两串泪珠无声无息地滚落前襟。

小高心中一痛,「当啷啷」短剑跌落,伸手拢住她双肩,待要去吻她脸上的泪水,陡然间腹中一凉,低头看时,却见小腹正中插着一物,已直没至柄,正是赵灵儿所使的「仙女剑」。他大骇之下,连连倒退了几步,「砰」一声地坐倒在地,嘴唇颤抖着,却发不出丝毫声响。

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,不单大出小高的意外,就连李逍遥也不禁愕然。

小高低头看看腹中的短剑,待要伸手去拔,浑身却软得没半分力气,轻轻在剑柄上摸了几摸,抬起头来,喃喃地道:「你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」

赵灵儿擦了擦眼泪,伸手一指,颤声道:「是你领那……那三个恶人上岛,杀了姥姥同各位姑姑的,是不是?是你杀了这……这店里的婆婆,是不是?」

她身躯一动,又是两串泪珠扑簌簌滚落,跟着怒声喝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现下你又要杀害逍遥哥了?

是不是!「她每问得一句,小高喉咙里便「吼吼」地响上数声,待到她话毕,却又无声无息了,只迟疑着点点头。

赵灵儿泪流满面,突然一个起落,纵至小高跟前,「啪」地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,嘶声叫道:「你……你为什么?我恨死了你!」

李逍遥自娶赵灵儿至今,从未见她这样恨过谁来,不由得瞠目结舌。

小高脸上指痕宛然,却浑如未觉,木然道:「怎么?灵儿,你也来怨我?我做错了什么?你……你是我的,你永远是我的!他们不许你同我好,一个个全都该死!我要他们都死!」

猛然间脸色变得狰狞可怖,大叫一声,一跃而起,半空中拔出腹内的「仙女剑」,直向李逍遥刺去。

李逍遥穴道未解,仍自动弹不得,吓得失声大叫。赵灵儿横跨一步,拦在他身前,手举另一柄「仙女剑」当空迎去。只听「铮」的一声大响,赵灵儿连退三步,坐倒在李逍遥身上,小高也重重摔在地下,腹中的创口失却剑身阻塞,鲜血立时淌了满地。

赵灵儿解开李逍遥被封的穴道,两人携手走至小高身前。

小高气喘如牛,似已精疲力竭,抬眼看了看赵灵儿,缓缓说道:「你……你说来说去,就是不肯随我远走高飞,那……那又是为了什么?」

李逍遥「呸」地一声,骂道:「你这王八蛋好讨人喜欢么?灵儿干么要随你……远走高飞?」

小高怒目而视,待要爬起身来,却因流血过多,手足已渐渐僵硬,挣扎了片刻,颓然摔倒。

李逍遥气极,叫道:「他妈的,死到临头,你还敢凶?你方才不是要杀老子么?现下倒来杀杀看啊!」

重重一脚踢在他面门之上。

小高骨碌碌滚出数尺,「噗」地一声,吐出一口鲜血,两眼死死盯着李逍遥,目光怨毒至极。

李逍遥心下一寒,跟着恼羞成怒,正待再踢他一脚,却给赵灵儿一把拉住。

小高喘息数声,低低地道:「你……咳咳,你运气好,我杀不了你。不过……今后自会有人取你的狗命,等着罢……「一面说,一面无声无息地笑将起来。

过了一阵,似乎更为开心,渐渐笑出声来,及至笑声越来越大,不时夹杂着两三下咳嗽。再过片刻,那笑声、咳声戛然而止,手脚扭曲了数下,便即气绝身亡。

李逍遥同赵灵儿对望一眼,俱都默不做声。李逍遥脑子里回响着小高临终之言,也不晓得那话究竟是真是假,只是越想越觉心惊。

过得良久,赵灵儿低声道:「逍遥哥,你坐下来,我替你将伤口包了。」

李逍遥回过神来,依言坐下,脱去外衣。那水月宫的医术天下一绝,赵灵儿承袭了灵月道长的衣钵,手段自是高明,片刻即洗净创口,敷上了「金创药」。

李逍遥见她双眼通红,一语不发,晓得她此刻心中定然难过已极,当下温言安慰了几句。

问起她如何能解开穴道,赶来救命?赵灵儿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原来她才一进灶间,便给小高点了昏穴,昏睡过去。过后不久,迷迷糊糊有人在她「百汇穴」上拂了一掌,登时解开了被封的穴道。待到起身看时,那人早不见了踪影。赵灵儿心知这事定有蹊跷,及至听见李逍遥同小高二人对话,这才恍然大悟,愤然冲出,杀了小高。

李逍遥奇道:「咦,这可真是奇了。莫非土地公公见我忠义,不忍教我早夭,这才变成武林高人,救醒了我的好灵儿?」

赵灵儿勉力一笑,又盯着桌角呆呆发愣。

李逍遥轻轻握住她手,道:「灵儿,这小子自己作孽,你杀他也是迫不得已,用不着这样难过……」

赵灵儿将目光慢慢转回李逍遥面上,呆看了半晌,仍是一言不发。

李逍遥给她盯得有些发毛,搔搔头,道:「你……你做什么?」

赵灵儿幽幽地道:「逍遥哥,我……我对不起姥姥。不是为我,小高他又怎会……」

一语未毕,突然「嘤」地一声,掩面而泣。

李逍遥拍拍她肩头,道:「傻丫头,是这家伙丧心病狂,你又有什么错了?」

越想越是有气,霍地站起身来,叫道:「这……这王八蛋真是禽兽不如,居然害死这么多人!旁的不说,这位……这位店主老人家又有什么错了?难道也抢了他的老婆不成?他妈的,我……我要将他化成臭水!」

自怀中摸出那瓶「化尸水」 ,便欲动手。

赵灵儿叫了声:「逍遥哥……」

伸手拦住,低低地道:「他……他好歹也……算了罢,我们好生安葬了他,行不行?」

李逍遥忿忿然骂了数声,勉强点了点头。

当下至灶间寻到那老妇的尸身,连小高一同拖去房后,掘了两个深坑。李逍遥一面做事,一面想道:「这灵儿八成是个丧门星,娶她不上半月,老子这坟窖倒掘了二、三十口,当真是天下奇闻。」

下葬之际,李逍遥强忍住满腔厌恶之情,伸手抱起小高尸身,突觉他怀中硬硬的似有一物。取出看时,却是一包金银。李逍遥一喜,正欲揣入怀中,却给赵灵儿夹手夺过,丢进了土坑。

李逍遥翻了翻白眼,没敢做声,心道:「这人作恶多端,死得活该,可不关银子的事罢?出门前老太婆只给了十两银子,现下还有十万八千里路要走,我瞧这剩下的日子你如何捱得过?」

赵灵儿将小高生前所用的短剑同葬坑内,双掌合什,心下默默祝念:「小高啊小高,你虽然所为甚恶,却总是为了我的缘故。我如今杀了你,心里也很是……很是难过。只盼你泉下有知,真心悔改,将来转世,好生寻一个心爱之人,白头到老……」

一阵微风吹来,头顶发丝给柳条轻轻拂过,想起先前同小高相好,他也时常这般爱抚自己,不由得心下黯然。

祷祝已毕,回身再向那老妇的坟头拜了数拜,低低地道了声:「对不住。」

此刻暝色满天,昏鸦四集,在半空里聒噪不休。李逍遥同赵灵儿商量,不晓得距苏州城还有多少路程,打算在此歇息一宿,明早再行。赵灵儿微微摇首。李逍遥晓得她不愿在此伤心之地逗留,也不勉强,当下收拾一番,启程上路。

不想这小路反较大路为远,行至半夜,也不曾见到一处灯火人家。二人又饥又乏,便在道旁一株大柳树下相偎睡去。

这一宿虽然狼狈,却睡得甚是香甜。李逍遥梦见自己在一户农家偷了三张面饼,正自蹲在沟渠边大嚼,突然有无数人手持火把,大叫「捉贼」,蜂拥而至。

李逍遥给火光晃得两眼发花,心下又惊又怕,手一抖,那面饼跌落地下,「骨碌碌」顺着渠沿滚落水中。

李逍遥还来不及心痛,那火光猛然大盛,一时间亮如白昼。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,几乎给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。只见一轮红日正冉冉而起,照得远近的杨柳都蒙上了一派金光。那柳林内万千的丝绦随风微摆,晨曦时时透林而出,耀人眼目。太阳升得极快,刹那间便已朝晖满地,草叶上的夜露给阳光一照,化作团团淡雾轻烟,一缕缕飘摇于空中,转瞬间又消弭于无形。

李逍遥只看得目瞪口呆,忽听赵灵儿幽幽叹道:「逍遥哥,这景色好美,是不是?」

低头一看,却见她双眼微肿,仰面看着自己。

李逍遥一怔,随即醒悟她定然心事满腹,一夜未眠,当即点点头,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。

赵灵儿沉默良久,又低声说道:「逍遥哥,我想来想去,总也想不明白,人世间这许多的美景,我们只怕穷一生一世也看不尽的,怎么却偏偏有时间杀来杀去?那……那姓崔的恶人为了捉到我,杀了姥姥。小高为了我,杀了那店主婆婆,还要杀你。我……我为了救你,又不得不杀他……」

说到这里,仰起脸来,眼中的泪水盈盈欲溢。

李逍遥心情一阵激荡,紧紧将她拥入怀里,想道:「灵儿不谙世事,她辨不出好人坏人的,同人乱七八糟,那多半也是随心所欲,算不得水性杨花。这南绍一行,倘若寻不到她爹爹妈妈,她可不是就只我一个亲人了?我……我如不真心待她,这天地虽大,哪里还能是她的容身之处?」

想到这里鼻子一酸,险些流下泪来。这一瞬间两人心意相通,不觉紧紧抱在一处,浑忘了一切。

不晓得过了多久,李逍遥只觉赵灵儿柔软的双乳顶得胸腹间热热的,渐渐生出绮念,伸指托起她下巴,正待向她红艳的双唇吻去,突然一阵风吹过,柳林中隐隐传出一声惊叫。

李逍遥吃了一惊,赵灵儿的身子也轻轻一颤,显是亦有所闻。二人竖起耳朵,等了片刻,果然又传来女子的哭叫。那叫声相隔甚远,二人虽凝神细听,也听得不甚真切。

李逍遥近来内功修为大进,却只零零落落辨出几个字,似乎那女子叫的是:「小姐……」

、「饶了他罢……」

二人相顾失惊,心下均觉奇怪:「这地方如此荒僻,什么人会在此哭喊?」

李逍遥情知有异,当下毫不犹疑,拉起赵灵儿循声钻入树林,边走边回身比了个「禁声」的手势。

赵灵儿笑嘻嘻地点点头,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光景,自己正同了小高、阿南,在「琼英阵」里你追我跑,大捉迷藏。

一路蹑足而行,进到柳林深处。李逍遥放轻了脚步,忽听前方传来「啊」的一声惨叫,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。跟着便听闻那男子亢声大呼,内中夹杂着女子「嘤嘤」的哭声、另一名女子的呵斥之声,声响甚是近切。

二人匆忙闪到树后,这才小心探看。只见不远处的一株歪脖柳下,高吊着一男一女,年纪甚轻,都作仆婢打扮。那男子前襟大敞,赤裸的胸膛上印着数道鞭痕,尚有新鲜的血液汨汨淌出。那女子蓬头乱发,泪流满面,正自哀哀大哭。

树前俏立着一位紫衫女郎,身材高挑,曲线玲珑,只是背朝两人来路,瞧不清相貌。赵灵儿见她腰悬长剑,手提长蛇软鞭,当是武林中人无疑,赶忙捅了捅李逍遥,示意他留心。

李逍遥回过身来,竖起食指摇了两摇,压低声音道:「别急,先瞧瞧再说。」

那被吊的女子哭了半晌,渐渐止住啼声,抽噎道:「小姐,银花……银花这回做了错事,甘愿受罚。只是请你放过了他……他……」

那女郎「呸」了一声,怒道:「你这会儿还替这奴才说话?你当他诱你连夜逃走,又是安的什么好心了?哼,不是我照子雪亮,老早瞧出你二人举止异常,只怕你这会儿已给他卖到……卖到乡下去了。哼,你不肯听话,死了也是活该!」

她越说越是气恼,「唰」地一鞭兜头打去,那男子胸前血花四溅,立时又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。

那叫做银花的女子浑身一颤,「啊」地一声叫了出来。

那男子却颇为硬朗,居然咬紧牙关,并不呼痛。银花含泪颤声道:「你……你痛不痛?」

神色间甚是关切。

那女郎将软鞭在半空里舞了个圈子,跟着一抖手,「啪」地发出一声脆响,娇声喝道:「长贵,你这奴才!你骗了银花一同逃走,打的什么鬼主意?到底说是不说?」

那长贵转头看了银花一眼,淡淡地道:「大小姐,我长贵在你林家三年,你去问问忠叔,我是怎么样的人?我同银花真心相好,并未怀了歹意,你不肯信,那也没法子。你……你不许我二人好,干脆就将我一刀杀了罢。」

那女郎嘴里啧啧数声,冷笑道:「真瞧不出,你这奴才骨头倒硬。只是似这般先前充好汉、死到临头做软蛋的家伙,姑娘可见得多了,你骗不了我的。我数三个数,你再不从实招来,信不信我一鞭打爆你的狗头?」

银花听她说得可怕,心中大惧,欲待张口求饶,却给长贵用眼神止住。银花与他视线相交,心头顿时一暖,想道:「也罢,这辈子纵然不能与你做夫妻,能这样死在一起也好。」

那女郎看在眼里,微微冷笑,软鞭一抖,高高扬起,正待甩向空中,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叫道:「啊哟,慢来,慢来。有话好说!」

那女郎不料身后竟然藏得有人,登时吃了一惊,倏地转过身形。却见不远处树后闪出一对少年男女,正是李逍遥同赵灵儿。

二人快步走至近前,见那女郎约莫二十岁上下年纪,生得杏眼桃腮,异常清丽,想是此刻怒气未息,两道柳眉几乎直竖起来,却又平添了三分英气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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